繁體中文简体中文

龙王山下的文化根系:铜陵吴桥村吴氏文化起源与传承考
来源: | 作者:吴先培 | 发布时间: 2025-11-05 | 50 次浏览 | 分享到:
龙王山下的铜陵吴桥村吴氏家族,自周朝泰伯“三让天下”起,历经两千余年传承,形成以农耕为根、佛儒为干、礼仪为枝、革命为叶的文化体系。家族从周室苗裔迁至吴桥扎根,融合农耕自给与儒家勤读,并与九华山佛学交融,形成礼让善行的处世准则。吴氏文化通过宗谱、祭祖仪式、家风教化代代延续,培育出医学名士、革命志士及当代博士群体,成为乡村治理与产业发展的精神动力。如今,吴桥村以“博士故里”为品牌,将传统文化转化为乡村振兴资源,彰显宗族根脉的现代生命力。

龙王山下的文化根系:铜陵吴桥村吴氏文化起源与传承考

  楚尾吴头的地理褶皱间,龙王山(亦称长安山)的青峦叠翠如展卷的画轴,山坳里的铜陵市郊区周潭镇吴桥村,便在这画轴深处藏着“博士故里”的美誉。晨雾漫过田垄时,那美誉便随炊烟一同升起,浸润着每一寸承载两千余年记忆的土地。村中望族吴氏,从周室文脉中走来,携着农耕的汗珠、儒佛的霞光、家国的赤诚,在这片土地上织就了一张厚重的文化经纬,每一根丝线都牵着先祖的足迹,连着今人的心跳。

一、起源脉络:从周室苗裔到吴桥扎根

  吴氏的文化基因,早在周朝便被刻进了姬姓的血脉里。翻开泛黄的吴氏宗谱,始祖周太王长子泰伯的故事如初见的晨光——他“三让天下”,不是退让的怯懦,而是将周室安宁置于个人权位之上的至德,那躬身辞让的背影,不仅成了周室文脉里的谦谦风骨,更化作吴氏宗族流淌千年的精神基因,为后世“三让至德”家训埋下了第一粒种子。

  时光淌过秦汉,传至西汉长沙王吴芮之孙吴栋材时,家族的命运有了一次温柔的转折。彼时吴栋材任六安令,见惯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、案牍间的是非纷扰,终是厌倦了官场的喧嚣,遂挂印辞官,携家眷循着九华山的云雾,一路寻至池州老田吴村。在这里,他放下官服换上布衣,以“读书种地”为乐,开创了“老田吴氏”支脉——这一迁,迁来了家族与山水的相融,也迁来了文化与地域的共生。

  老田吴氏在九华山麓的繁衍,恰如山间的松树,深深扎根便与当地文化缠络共生。史料里藏着一段温暖的过往:二十四世祖吴用之生活的年代,新罗僧地藏(金乔觉)初抵九华山,一身风尘仆仆,恰遇吴用之。吴用之见他眉眼间藏着修行的澄澈,便邀入家中,捧出精米煮热茶,又亲自引着他踏过沾露的石阶,指认山中适合结茅修行的去处。这段相遇,成了吴文化与九华山佛学交融的起点——金乔觉感念其恩,作《酬惠米》相赠,“慕道相逢吴用之”“昨叨送米续晨炊”的诗句,字句浸着山间的清冽与人心的温暖,至今读来仍能嗅到当年的茶香。此后,老田吴氏与九华山寺院的佛缘代代延续,族中子弟既读儒家典籍,也悟佛家慈悲,文化的根系愈发丰茂。

  至明清时,老田吴氏已如九华山的古木般枝繁叶茂,总人口达二十余万,成了江南吴姓的重要分支。元末的烽烟却忽然漫过长江,赵普胜、钱清同据寨九华,乱世里的老田吴氏,不得不再次寻路。栋材公五十七世孙吴希裕,驾一叶扁舟渡江而北,在桐城清净乡老鸦山(今铜陵市郊区周潭镇吴桥吴老自然村)停下了脚步。他带着宗谱、带着家训,也带着老田吴氏的文化基因,在这里开垦田地、搭建屋舍——吴桥吴氏的始迁祖,就这样在龙王山下扎下了根。从周室泰伯到吴希裕,吴氏历经两千四百九十八年传承,传至一百一十余世,完成了从王室后裔到乡村望族的蜕变,而龙王山下的那粒文化种子,也自此开始萌芽。

二、文化内核:四大维度构筑精神谱系

  吴桥村的吴氏文化,从不是单薄的家训条文,而是在岁月里长成的“四棵大树”——农耕为根、佛儒为干、礼仪为枝、革命为叶,共同撑起了族人的精神天空。

㈠农耕文化:自给自足的生存根基

  吴栋材“辞官、读书、种地、自给自足”的理念,是吴氏农耕文化的源头,却不是终点。在吴桥村,这理念化作了“勤耕不辍、苦读不止”的日常:春日里,耕牛踏碎田埂的新绿,农人弯腰插秧时哼着乡谣;冬夜里,油灯映亮书页的昏黄,孩童捧着典籍的手指冻得发红,却仍跟着大人念“耕读传家久”。这不是简单的“种地+读书”,而是一种生存智慧——耕作是为了“不劳者不得食”的骨气,读书是为了“不识礼者无立身”的清醒,二者相融,便成了吴桥人世代不变的晨昏图景。

  即便到了现代农业蓬勃发展的今天,这份智慧仍在延续。村里的三十八家种植养殖企业,在田垄间续写着农耕的传奇:油茶园的嫩芽顶着晨露,每一片叶子都吸足了龙王山的灵气;中药材基地的枝叶摇着晚风,根茎里藏着“因地制宜”的古训;跑山猪在林间撒欢,生态养殖的理念让“务实耕耘”有了新的模样。这些产业不是对传统的背离,而是农耕文化在当代的“重生”——既保住了“自给自足”的底气,又挣来了“产业兴旺”的朝气。

㈡佛儒交融:多元共生的信仰底色

  吴用之与金乔觉的相遇,不是偶然的插曲,而是吴氏“佛儒交融”文化的序章。这种交融从不是两种信仰的简单叠加,而是如九华山的云雾般,将儒家的“仁爱礼义”与佛家的“慈悲向善”揉成了一处——吴用之写下的《太乙岩》里,既有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”的儒家规整,又藏“众生平等、与人为善”的佛家柔软,恰似他当年为金乔觉煮的热茶,既有烟火的暖,又有禅意的清。

  这份交融,早已刻进吴桥人的处世准则里。村里的老人常说“行善积德是本分”:张家老人病了,邻居会主动送药;李家孩子上学远,村口的大叔会顺路捎带;就连集市上买卖东西,也少有人斤斤计较——“礼让”不是刻意的表演,是从祖辈传下来的习惯,是佛儒文化在烟火气里的自然流露。

㈢礼仪文化:规范传承的行为范式

  老田吴六十七世吴襄公,曾任清朝礼部尚书,他最懂“礼”的分量。回乡省亲时,他结合家族传统,将封建礼仪里的精华提炼出来,制定了一套完备的吴氏礼节——祭祖时,族人需整冠敛容,三拜九叩间敬念先祖“三让至德”的功德;婚嫁时,要行“纳采”“问名”“亲迎”之礼,红绸牵起的不仅是新人,更是宗族的礼仪传承;就连日常用餐,也讲究“长幼有序”,长辈未动筷,晚辈绝不敢先伸勺,恰应了古代“夫礼之初,始诸饮食”的古训。

  这些礼仪从不是冰冷的教条,而是藏在生活细节里的温度。逢年过节,晚辈给长辈磕头拜年,长辈会摸出准备好的糖果,笑着说“乖孩子,要记得家训”;家里办丧事,族人会按礼仪帮忙张罗,没有推诿,只有“同宗共脉”的默契。如今,“孝父母、友兄弟、睦宗族、和乡邻”的家规,仍是村里调解矛盾的“良方”——谁家拌了嘴,村干部搬出这句家规,再犟的脾气也会软下来,因为大家都知道,这规矩护着的,是整个家族的和睦。

㈣革命文化:家国担当的精神升华

  近代的风雨,为吴氏文化添了一抹炽热的红色。老田吴第七十一世吴纯性(化名曲成仁),便是这抹红色里的一道光。民国二十七年(1938年),国难当头,他毅然参加革命,同年十月加入中国共产党,从淮南津浦路东行政公署保安处秘书,到中共华东局社会部科长,再到上海市公安局党组副书记、副局长,他的每一步都踩着“为国为民”的初心。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间,林彪、“四人帮”集团的迫害让他身心俱疲,可他始终没弯下脊梁——狱里的灯光下,他偷偷默写家训,用“达则兼济天下”的信念撑过了最黑暗的日子。

  吴纯性的选择,不是孤立的英雄主义,而是吴氏“家国情怀”的必然延伸。从古代吴氏官员“勤政为民”的初心,到吴纯性“以身许国”的担当,“小我融入大我”的价值追求,早已化作族人血脉里的基因。如今的吴桥村,“爱国爱乡、勇于担当”的村风仍在:村里修桥铺路,村民们主动出工出力;疫情期间,年轻人争当志愿者——革命文化的火种,从未熄灭。

三、传承实践:从家风教化到时代新篇

  吴氏文化能延续两千余年,靠的不是冰冷的文献,而是代代相传的“活实践”——宗谱里的字、祭祖时的烟、家风里的善、产业里的劲,共同让文化有了心跳。

㈠文本与仪式:文化传承的物质载体

  那部承载三百余年光阴的吴氏宗谱,是传承的核心。它的纸页已泛着岁月的黄,边角被无数双手摸得发软,可上面的字迹仍清晰如初:既记着吴希裕渡江迁徙的“行路难”,也录着“三让至德”“行善积德”的家训家规,更藏着《太乙岩》《酬惠米》的文化密码。每年清明,全球各地的吴氏宗亲都会循着宗谱的指引,回到老田吴氏宗祠——焚香时,烟绕梁间如牵起的血脉;诵读家训时,声震庭院似穿越的对话;握手寒暄时,一句“我们是泰伯后人”,便让分散五湖四海的陌生人,成了最亲的族人。

  吴桥村没有让这份记忆只停留在宗谱里。吴桥文化展示馆的玻璃窗内,老农具的木柄还留着前人的温度:犁铧上的锈迹,是当年耕作的印记;纺车的纱锭,还似缠着旧时的棉线。名人遗物展区里,吴赓尧的医书、吴嘉泰的诗稿、吴纯性的革命证件,都在静静诉说着族人的故事。铜陵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吴桥专委会的学者们,还会定期来这里举办讲座,给孩子们讲泰伯让贤、吴用之助僧的往事——古老文化从“家族记忆”里走出来,成了全村人的“精神课堂”。

㈡家风与人才:文化传承的活态体现

  “礼让”家风与“三让至德”家训,最鲜活的体现,是吴桥村“人才辈出”的景象。这里从不是“只知稼穑”的乡村,而是“家家读书声、户户练武郎”的沃土——东乡三十六名教之一的吴怀川,便是这片沃土上长出的“武状元”。他师从少林真传的邓贤美,练得一身刚猛拳法,却始终守着“教武先教德”的规矩:他教弟子“出手不伤人,怀仁方为武”,遇着恶霸欺负乡邻,他会挺身而出,却从不用武力炫耀。即便史料考证其生卒年与“三十六名教”形成时间略有参差,可民间仍牢牢将他记入东乡武术的传奇——因为他活成了“侠义精神”的模样。

  医学领域的吴赓尧,更是将“善”字刻进了骨子里。他少时家遭火灾,迫于生计去药铺学徒,却凭着“苦读”的韧劲,把《内经》《伤寒论》读得滚瓜烂熟,后来在吴桥街开了“吴春堂”药铺。遇着家境贫寒的患者,他从不收诊金,还会细细写下草药验方,叮嘱“这药田埂边就有,熬时记得加姜片”;见着乞丐病倒路旁,他会亲自抬回家调护,临别时还塞些干粮——他著《医学提要》诫子:“为医当以利济为先,仁道为怀”,而他自己,便是这句话的最好注解。

  吴赓尧的儿子吴嘉泰,更是把“苦读”与“仁心”接了过来。夜读时怕自己犯困,他便在褥子下藏个研槽,一旦身子歪斜触到硬边,便立刻惊醒捧起医书,这般苦读三年,医书里的字句都刻进了骨血。后来他成了枞阳名医,治癞、狂、痫、偏瘫不遂有独到心得,慕名求诊者从十里八乡排到省外。可他从不忘本:遇着贫人,仍授以草药单方;晚年有人劝他私人开业赚大钱,他只笑说“能发挥一技之长,造福乡梓,吾愿足矣”。他还爱写诗,倭寇侵华时写下“金瓯破碎凭谁补,华国沉沦唤奈何”,字里行间满是忧国忧民的赤诚——这便是吴氏“耕读传家”的底色:既要读好书、做好事,更要心怀家国。

  这份底色,在新时代愈发鲜亮。老田吴氏七十八世后裔中,吴先明少年丧父,却谨遵母训“逆境奋进”,十四岁入团、十八岁从军、十九岁入党,从士兵破格提干,一路做到师级大校,转业后仍在江苏省级机关、国企尽责;吴先满深耕经济学,任江苏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、博士生导师,用学术成果“治学济世”,让“耕读”有了新时代的注解。1978年恢复高考后,四川大学生命科学博士吴琼、美国迈阿密大学神经科学博士吴岸、深圳大学副教授吴进进等四位博士相继走出吴桥村——“博士故里”的美誉,不是一句虚名,是家风浇灌出的硕果,是文化结出的甜果。

㈢产业与治理:文化传承的当代转化

  吴氏文化从不是“博物馆里的展品”,而是能在乡村振兴中结果的“种子”。在农耕文化的滋养下,吴桥村的特色产业越做越旺:油茶园亩产逐年提升,茶叶的清香飘出了铜陵;无花果园里,果实挂满枝头,成了游客采摘的热门地;黄牛、跑山猪的生态养殖,既卖出了好价钱,又守住了“务实耕耘”的传统——村民们说“咱种的不是地,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”。

  文化还成了乡村治理的“软实力”。村里的矛盾调解室里,墙上挂着“孝父母、友兄弟、睦宗族、和乡邻”的家规,村干部调解纠纷时,从不说生硬的道理,只讲“当年吴用之怎么帮金乔觉,吴赓尧怎么帮穷人”,往往三言两语,便能让争执的双方脸红认错。近年来,吴桥村实现了“小事不出村、大事不出镇”,道路硬化亮化全覆盖,村民的笑脸比以前更多了——这便是文化的力量:它让治理有了温度,让乡村有了凝聚力。

四、文化价值:宗族根脉与乡村灵魂

  龙王山下的吴氏文化,早已超越了“家族文化”的范畴,成了吴桥村的灵魂,成了传统宗族文化现代转型的“范本”。

  于宗族而言,它是跨越山海的“情感纽带”。如今吴氏族人散居各地,有的在城市打拼,有的在海外求学,可只要翻开宗谱、说起家训,便会想起“我们是泰伯后人,是吴桥人”。每年清明的祭祖仪式、宗亲间的互助帮扶,让这份认同愈发牢固——它不是封建的“宗族束缚”,而是让族人在漂泊中能找到“根”的温暖。

  于乡村而言,它是振兴发展的“核心竞争力”。“博士故里”的品牌,让吴桥村有了辨识度;淳朴的村风,引来了愿意扎根的投资者;文化展示馆、油茶园、无花果园,正慢慢串联成乡村旅游的路线。未来,随着乡村振兴的深入,文化还会为吴桥村带来更多可能——它不是“包袱”,而是“财富”,是让乡村与众不同的“底气”。

  于更广阔的视角而言,它证明了传统文化的“生命力”。吴桥吴氏文化从没有“守旧”,而是在“传承中创新”:它守着“三让至德”“耕读传家”的核心,却摒弃了封建宗族的糟粕;它将传统礼仪转化为现代村规,将农耕智慧转化为特色产业,将家国情怀转化为乡村担当——这告诉我们,传统文化不是“过时的古董”,只要找对了与当代社会的结合点,便能焕发出新的生机。

  龙王山的风,吹过两千余年,还在为吴桥村送来新的生机。从泰伯躬身让贤的背影,到吴希裕渡江开拓的船帆;从吴用之捧给金乔觉的热茶,到吴纯性狱中默写的家训;从泛黄宗谱上的字迹,到文化展馆里孩童的笑声——吴氏文化从来不是静止的回忆,是流动的血脉,是活着的精神。

  未来,当油茶园的嫩芽再次破土,当博士们的学识反哺家乡,当更多人走进吴桥村听文化故事时,龙王山下的文化根系,定会扎得更深、长得更茂,续写“博士故里、文化乡村”的新传奇。

吴先培于2025年11月5日定稿